公園山後的小菜園子裏，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彎著腰在小溫室中給西紅柿對花。她動作輕柔，小心翼翼。那把純鐵鑄造的鋤頭就立在她身邊不遠處，真的就好像一位慈祥的老人註視著自己的愛人。

年過九十的老人慢慢的舒展的一下腰身，看著小溫室外面來回走動有些手足無措的中年人會心一笑。這個中年人叫霍英格，是她兒子派來保護自己的。只是這個小家夥今天似乎心神不寧呢，嗯，是的，在老人眼裏霍英格和強子一樣都是個小家夥。

老人轉動了幾下腰，然後順手拿起那把鋤頭走出溫室。

“有什麽事說吧。”

老人慈眉善目卻難掩一種讓人崇拜的威儀。

霍英格彎腰對老人致意，直起身子之後搓了搓手。似乎是在整理措辭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他在東北黑道上有著赫赫威名，面對兇險未曾懼怕過，面對這個老人卻真的就好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

看著他局促的樣子，老人笑道：“什麽事還能把你難為成這樣？是不是小暮又難為你了？”

“不是……只是，王爺讓我告訴您，他回來了。”

老人怔了一下，眉頭一緊問道：“誰？”

“莫敵。”

和裴東來並稱為赫連春暮手下兩大護法的霍英格，此刻有些忐忑。因為跟隨赫連春暮的時間比較長，他多少知道一點關於這個莫敵的事。猶記得十年前大戰將開的時候赫連春暮如坐針氈，當時已經在東北根深蒂固的赫連春暮居然想退出東三省以避其鋒！

他當時還沒有得到赫連王爺的垂青，很多內幕的事知道的不是很詳細。只是依稀記得赫連王爺親自下了請帖，邀莫敵單獨見面。後來聽說莫敵真的就單刀赴會，一個人在謫仙樓和赫連春暮談了兩個小時。他也不知道當初赫連春暮用了手段讓莫敵甘願退出東三省，後來隱約聽說勸回莫敵的另有其人。

不管怎麽說，他是經歷過七雄時期的人物。多多少少知道莫敵在十年前是什麽樣的驚采絕艷，即便是後來他成為了赫連春暮的心腹陪著王爺一起見了現在北方如日中天的卓青戰，他也無法將卓青戰和莫敵上升到一個層次來對待。畢竟卓青戰到北方，赫連王爺只不過虛情假意的說讓出一個省並沒有真的付諸行動。而莫敵卻逼的他連東三省都要放棄。

老人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怔了一下，握著鋤頭的手禁不住有些輕微的顫抖。她神情呆滯了那麽一會兒之後隨即恢覆平常，自嘲的笑了笑道：“來了好，赫連家欠他的，也該還給人家了。”

“怎麽來的？”

老人問道。

“還有另外兩個人一起來的，很低調。他……”

霍英格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他好像很落魄，瘸了一條腿。沒有一點十年前的風采了，好像也沒了十年前的雄心壯志。”

老人哼了一聲說道：“你知道什麽？他做的事，縱然十個赫連春暮加在一起也比不了！瘸了條腿又能怎麽樣？照樣揮灑自如，指點江山！”

老人顯然有些激動，胸口輕微的起伏著。

霍英格彎著腰應了一聲，沒想到莫敵在老人心目中地位居然如此之高。

“算了，今天心情不安穩，回去吧。”

老人揮了揮手，拎著鋤頭朝院子外走去。

霍英格趕緊從後面跟上小心翼翼的說道：“您不打算見見他？”

老人腳步一停冷哼了一聲問道：“赫連春暮讓你來問我的？”

這句話把霍英格嚇了一跳，身上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層白毛汗。

“不是……是我多嘴。”

霍英格說道。

“哼！”

老人冷哼一聲說道：“莫敵不是來跟他赫連春暮爭地盤的，不然十年前這東三省就不是他赫連春暮能站得住腳的。人家一來就派一些小魚小蝦的去監視著，落了下乘不說也丟了赫連家的人。”

“去告訴你主子，別跑到我這裏來試探什麽。江湖上的事我已經沒力氣管了，有空擺弄擺弄菜園子樂得清閑。但是有一條讓你主子記住，別忘了當年我替赫連鐵樹送給莫敵的那把菜刀，那是他赫連家的家法！”

霍英格猛地一楞，隨即明白了什麽。

“老佛爺，還有件事。上次進菜園子的那個少年，和莫敵關系很近。聽說在旭日一品擺了一桌子酒席，磕頭拜了師父。”

“聽說？”

老人冷笑一聲道：“你們也會聽說了？”

不理會霍英格膛目結舌，老人快步走出菜園。

到了門口的時候老人再次站住，一個面容斯文頗為俊逸的青年恭敬的彎著腰站在門口。他只是一個人並沒有帶著隨從，一身中山裝將身形襯托的挺拔瘦削。

“臺灣連垠，奉家父之命來給老佛爺請安。”

說完，青年莊重的跪下，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頭。

“哦？小戰的兒子？一晃也這麽大了，起來吧。”

老人眉頭舒展了一下，因為連垠的出現將剛才的不悅沖淡了幾分。當初在臺灣，她男人赫連鐵樹在一次意外中救過一個少年，也就是連垠的父親。幾十年過去了連家人一直感恩戴德念念不忘，每年都會秘密來東北看望她。去年是連垠的父親親自過來的，費了不少的周折。今年他讓自己的兒子來，看來是想將這件事傳下去。

連垠站起來恭恭敬敬的彎著腰說話，在他眼裏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不但是他父親的救命恩人，也是一個傳奇人物。

“老佛爺，家父讓我給您磕頭請安。祝願老佛爺福如東海，康健安寧。”

連垠低著頭說道。

“別這麽生分，小戰對我可沒有你這麽拘謹。走，咱們回家好好說說話。”

老人一只手拎著鋤頭，另一只手拉起連垠掌心裏都是汗水的手，朝前走去，步伐穩定。霍英格長出了一口氣，趕緊跑到前面招呼司機去了。剛才老人無形中給他的壓力太大了，就好像一座山岳一般壓在他的心口上，讓他連呼吸都艱難起來。還好連垠今天來了，不然他真不知道萬一惹惱了老佛爺，自己會是什麽下場。

連垠沒敢和老人乘坐一輛車，他父親來之前叮囑過，這個世界上除了一個叫莫敵的人有資格坐在老人的身邊，其他人都沒有這個資格！

他的車子跟在老人乘坐的勞斯萊斯後面保持著一段距離，車子開的異常平穩。勞斯萊斯的司機和坐在副駕駛的霍英格都知道，老人只要一坐車就會犯困想睡覺，這是多少年的習慣，所以給老人開車的司機是精挑細選的，車子也是精挑細選。論坐車的舒適度，純手工制作的勞斯萊斯確實是此中翹楚。

“那個小家夥這會應該和莫敵在一起吧。”

老人貌似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霍英格趕緊說道：“是的，林強今天沒去學校。就在旭日一品那套房子裏陪著莫敵下棋，莫敵趕他去學校他都不走。”

“盯的很仔細，不錯。”

老人不著邊際的說了一句，卻讓霍英格羞紅了臉。

“盯著吧，反正人家也不在意。真要是在意起來，你派去的那幾個小魚小蝦也不夠人家塞牙縫的。估計著就是那個小家夥一個人隨隨便便也能把你那些人全都打發了，更何況……”

老人打住話語，轉而說道：“一會兒你去把那個小家夥接過來，讓他和連家的人小子認識一下。都是和死老頭子赫連鐵樹有著莫大的關系，認識一下也是好的。”

“那……莫敵呢？”

霍英格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要是想見我，自己就會來的。”

老人說完這句話之後閉目養神，不再言語。不一會兒就睡著了，看著老人呼吸平穩的睡態，霍英格搖了搖頭，心裏卻在想著那個十年前叱咤北方，君臨天下的人，當年有幸見過一面那種絕世的風采，現在卻物是人非。

……

“再下這一局就給我滾去上學！”

莫敵抽了一口強子給他的大中華，不適應，卻滿足。在他嘴裏，這中華煙的味道這不如都寶煙那股子辛辣來的實在。在他心裏，卻甘之若飴。

“不去！”

強子托著下巴盯著棋盤，還剩一馬一炮三個卒，他師父莫敵那邊還有兩個軍，一個馬，一個炮，而且士象全。差距太大啊，咋才能贏一次呢？

“你敢！為什麽不去？”

莫敵喝問道。

強子攤了攤手揚聲問道：“周叔幾點了？”

周百雀從樹杈上坐著看《葵花寶典》……呃，看《九陰真經》……其實是《知音》。擡起手看了看說：“六點十分。”

強子嘿嘿笑道：“放學了……繼續繼續！”

莫敵瞪了他一眼隨即走了一步：“將軍！小兔崽子你還嫩的很，我坐累了轉悠轉悠去，你自己想怎麽破吧。”

說完莫敵站起來，跛著一條腿走到周百雀坐著的那棵大樹下面。

“百雀，咱倆上街走走啊？”

周百雀從樹上一躍而下，撓了撓頭發問道：“上街幹嘛？”

莫敵神秘兮兮的說道：“這會兒街上美女正多，很些年沒看過東北姑娘的浪勁兒了。陪我上大街養養眼去？”

“嗯？要得要得！”

周百雀連連點頭稱善，兩個加在一起已經突破七十歲的中年大叔，就這麽勾肩搭背的走出別墅，一路溜達著朝著市區走去。

兩個人剛走沒多久，霍英格開著他那輛法拉利就停在旭日一品的門口。他走進大門第一眼就看見坐在石凳上盯著棋盤深思的強子，不禁對這個少年多了一分認識。他以為強子在研究棋譜，這是得道高人才幹的事……

強子嘴裏念念叨叨，仿佛在琢磨著什麽。

“死瘸子，欺負人，咒你出門碰上美女的胸，讓人給扇一大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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